每位作家在广大群众的内心里,往往有一部他们的作品和他们相互勾连。比如说起路遥,就会想起《平凡的世界》,说起陈忠实,就会想起《白鹿原》,而说起老舍,那一部作品想必很多人都觉得是《骆驼祥子》。
《骆驼祥子》以人力车夫祥子的遭遇和悲惨的生活经历为线索,以小带面的刻画了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末的北京市民的众生相。欺压,市侩,狡诈在当时,既见于庙堂,也反映在市民们之间。
老舍人们欺压比他们更弱小的人,努力的人在生活的打击下渐渐被麻木化,而人们的感情中,也夹杂着各种说不分明的爱恨情仇。老舍先生是真的想写这些,所以他自己说自己写这些的时候,“笔尖上能滴出血与泪来”。
而经典之所以是经典,还是在于它的历久弥新的价值。在妇女解放风起云涌的当代,这一经典里面的虎妞,则是那时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一个缩影。
骆驼祥子主动的虎妞,勉强的祥子
虎妞很凶,可以说是完全不符合古代对女性的要求。
凶悍,强势,丑陋,对女性来说,按照古代的价值观,可以说是都不是好词,但是老舍却把它们完全贴合在虎妞的身上。
《骆驼祥子》里,虎妞第一次出现的时候,老舍就写下了当时男人对虎妞的普遍印象。“她长得虎头虎脑因此吓住了男人,帮助父亲办事是把好手,可是没人敢娶她做太太”,一句话,一个豪爽直接,敢爱敢恨的女性形象便跃然纸上。
可是这些优点,得到的是男性社会对她的一个评价“没人敢娶她做太太”。
这个评价并不仅仅是因为“虎头虎脑”,而是多方面的。
男人们并不想娶一个很“男人”的女性回去,暴躁,易怒,男人们可以想到的婚后生活一定和无休止的争吵分不开。
相比于无休止的争吵,娶一个沉静如水的女子,让她安于在家里相夫教子的生活,琴瑟和鸣,在当时的男性看来,这是个最理想的选择。
祥子与虎妞男人们不喜欢虎妞的另一点,在于虎妞的品性。
男人们往往面对一个女人的时候,往往太容易得到的反而会不甚珍惜。祥子第一次被虎妞俘获的时候,他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子像虎妞这样对爱情主动。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,结果他反倒认为“她把他由乡间带来的那些清凉劲儿毁尽了”。
这种不贞的羞辱至今仍然存在着。在那一晚过后,祥子对虎妞的态度转变了,原本对虎妞的一丝敬佩,也变成了厌恶。虎妞的引诱成功,使他再无可能娶一个他原本想要的那种类型的老婆。
老实人祥子,在虎妞的主动面前,节节败退。男人往往会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,只要他最开始陷入了哪怕一丝。
虎妞第一次设计了,就会有第二次,第三次,乃至无穷多次。婚姻是她装怀孕而骗来的,在婚后也要祥子和她日日相守。她拥有着当时上流社会的通病,她贪财又贪色,但是这贪中,要说没有爱也是不太可能的。
虎妞虎妞的爱
虎妞的爱,究竟是什么?
她相貌丑陋,她年纪比祥子大很多,当她刚刚接触祥子这个车夫的时候,算不上玉树临风,但绝对是个精神小伙的祥子,自然抓住了她的眼睛。
这种处于精壮阳刚的气息的占有欲,是不是爱情?虎妞对于祥子初识的悸动,是不是她对美好事物的贪欲?也许有人会因此就产生对这段爱情的不纯粹的感觉,可是谁又能说,自己在遇见自己所爱的人的时候,没有一点占有欲望和贪欲呢?
他父亲的私心,让她的青春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溜走,压抑了许久的爱情火花,在遇到祥子的时候,便一下子的爆发出来。她投入自己的全部,背上自己的清誉;她奉献出自己的贞洁,只求和自己认定的那个人在一起;她甚至放弃了本来属于自己的财富,只求和心爱的人白头偕老。
祥子与虎妞可是她的爱,对祥子来说,是一步一步把他推向毁灭的一双手。祥子在感情生活中,是纠结的。她的敢爱敢恨,在保守的祥子看来,怎么都有点不是滋味,可是她的痴情,又让生性老实的祥子感动不已。
老舍很喜欢写这些强势的女人,比如《四世同堂》里面的大赤包和冠晓荷,诸如此类。这些强势的女人,在怎么对待自己喜欢的人身上,也是极为相似。
自然的母性赋予她们一种强势的感情,满心以为自己的强势会给祥子这样的他们所爱之人一点安全感。可是在中国这样一个有着漫长历史的国家里,这并不是女性的常态。
她们的存在,就是那些普通男性的尴尬。
这也是老舍让人诟病的一点,他总是站在一个很高的角度,来看这些不符合传统三从四德的女性,并且在故事的最后,总是以她们的不幸结尾。
拉车的祥子但是虎妞的不幸,在某种程度上来说,并不是因为她的强势占有的爱。她和祥子,是两个世界的人。祥子从小就很穷,节俭是他的习惯,虎妞从小就不缺这些,哪怕再爱,她都不能体会祥子小时候过的生活,所以哪怕她在大杂院里,也要吃零食。可是贫苦出身的祥子,又哪里能接受这个呢?
贫贱夫妻百事哀。
她放弃了父亲的财产,按着自己的心意跟了祥子,我们不能说这不是爱,但是两人门第,阶级的差距,是他们永远跨不出去那道门槛。祥子也并不是不爱她,只是很多事,如果有很多的钱财,人生真的会容易很多。
他不是不想,只是不能。
古代女卑社会以爱之名,你还记得吗?
好的爱情,是什么?
有人说是势均力敌,有人也会说是心有灵犀。可是真正好的爱情,笔者倒是觉得是在面对一个人的时候,可以卸去所有防备和伪装。
世界上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套着形形色色的皮,可是在你面前,我愿意只做自己。
在遇见祥子之前,虎妞是男人婆,有着当时上层人群的通病,好逸恶劳,自私虚伪,可是在遇见祥子之后,她才终于明白,她开始想占有,慢慢的得到,最后愿意让他成为自己未来的一部分。
虎妞得到祥子的方法,一直被很多人所不齿,靠设计,靠引诱,靠性求来的爱情。她抓住了祥子的软肋,并一次又一次的利用,直到逼他结婚。这样的不道德,让他们的爱情蒙上了一层又一层阴影,甚至让读者觉得祥子在虎妞的紧逼之下,开始了止不住的堕落。
但是如果是一个好看的女性这么做呢?我想很多人对于这个答案,又是三观跟着五官跑了。无论是好看与否,对自己幸福的追求一直是一种值得让人敬佩的高级情感,在这种高级情感面前,一切道德标准,一切金钱地位,往往是爱情的绊脚石。
自己和祥子身份的差距,自己和祥子性格的差异,自己和祥子过往生活的两样,在她决定爱上祥子的时候,这一切全部烟消云散了。在爱情面前,虎妞的哲学很简单,我遇见你,我用力去爱你。
人们说爱情是性,是一群孩子,是想伸出却又缩回去的手,但是爱情在虎妞这里,是一步步的圈套,是一步步的设计,并且希望你通过我的努力,然后爱上我。祥子刚开始并不明白这些,他只是一直走一直走,到最后发现自己已经在人生的围城里面打转了。
很多人第一次读《骆驼祥子》的时候,是很难对虎妞有好感的,因为她的设计,因为她是祥子堕落的一个动因,但是,再读一次,就会对她产生无限的同情,苦涩和一点点愤怒。
同情为这个敢爱敢恨的女性,苦涩为这个被封建思想束缚了一辈子的却倔强出新女性萌芽的女人,愤怒是为那些男人,那些男人把商代灭亡归于妲己,把周代灭亡归于褒姒,他们总是说着红颜祸水,甚至当代的评论家在评论祥子的堕落的时候,也说是虎妞。
可是没有一个人想到,祥子难道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?
我们总在说着,祥子被毁灭了,可是虎妞呢?她又是何苦被毁灭呢?
在中国封建几千年的历史里,对女性的压迫,是越来越强大的。在春秋时代,我们还能说“氓之蚩蚩”,可是到了后来,到了清末,中国人的爱情观念却连一开始都不如了。
女性一生被困在柴米油盐里面,婚姻嫁娶完全不能如自己的意,而虎妞,则是在这种方面,开始出头表现自己的女性,我们可以说是新女性的萌芽。
尽管她永远的消失在那个黑暗的社会里,但是在黑暗之中,女性觉醒的脚步声也在渐次响起,而她们下次,所求的也不仅仅是爱情,在革命的炮火声中,她们将在国家的舞台上,发挥更大的作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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