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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1/6/3 22:09:00

过去所受的辛苦,无非为是买上房。现在能再买上,那还有什么可说呢?自然,一套房供给,两个人儿吃,是不会剩下钱的;这套房有住旧了的时候,而没有再制买新房的预备,危险!可是,买房既是那么不易,现在能买上也就该满意了,何必想到那么远呢!

以上是老舍原著第十七章对祥子第二次筹备买车前的心理描写。看似祥子与我们这个时代无关,买人力车与我们现实生活无关,其实只需替换一个字而境界全出。这大概就是经典的可读之处。原文如下:

过去所受的辛苦,无非为是买上车。现在能再买上,那还有什么可说呢?自然,一辆车而供给两个人儿吃,是不会剩下钱的;这辆车有拉旧了的时候,而没有再制买新车的预备,危险!可是,买车既是那么不易,现在能买上也就该满意了,何必想到那么远呢!

“买车”一词在《骆驼祥子》一书中出现了31次,全书二十四章,散布在15个章节中,第五章甚至出现了四次。此外“自己的车”一词出现了25次。足以说明,买车一事阴*般的缠绕着祥子。第一辆车块钱,祥子攒了三年,最终96元到手。可怜的祥子不知道,开局就是他的人生巅峰,往后都是下坡路。

因为这是一个乱世,太多的不确定因素。

第一次买车,连人车被宪兵抢走;自己逃跑时带了几头骆驼,卖了35元。

第二次买车都没买到,本以35元为起点,在曹府攒钱,眼看着有戏了,被孙侦探诈走。眼看着自己的存钱罐被别人摔碎。

第三次买车,没多久虎妞难产,车又不得不卖了。

第二十章的开头,老舍先生写道:“祥子的车卖了!”他用了一个惊叹号。回头看前一章的结尾:虎妞在夜里12点,带着个死孩子,断了气。

祥子的车卖了!

三起三落,祥子心碎的次数可不止三次。他是个要强的人,文章里要强二字出现了33次,文末几个章节,站在道德边界上的祥子依然惦记以前要强的自己,即使已经觉得当初的要强完全是个错误。当祥子拉车再次遇到刘四爷,刘四爷打听虎妞的坟墓,被祥子一句“管不着”丢在暗夜里,像个大黑影似的一直杵在那里。祥子竟然觉得自己胜利了,永远战胜了刘四,又重新燃起了斗志:

::越想他越高兴,他真想高声地唱几句什么,教世人都听到这凯歌——祥子又活了,祥子胜利了!晚间的冷气削着他的脸,他不觉得冷,反倒痛快。街灯发着寒光,祥子心中觉得舒畅得发热,处处是光,照亮了自己的将来。半天没吸烟了,不想再吸,从此烟酒不动,祥子要重打鼓另开张,照旧去努力自强,今天战胜了刘四,永远战胜刘四;刘四的诅咒适足以教祥子更成功,更有希望。一口恶气吐出,祥子从此永远吸着新鲜的空气。看看自己的手脚,祥子不还是很年轻么?祥子将要永远年轻,教虎妞死,刘四死,而祥子活着,快活地、要强地活着——恶人都会遭报,都会死,那抢他车的大兵,不给仆人饭吃的杨太太,欺骗他压迫他的虎妞,轻看他的刘四,诈他钱的孙侦探,愚弄他的陈二奶奶,诱惑他的夏太太……都会死,只有忠诚的祥子活着,永远活着!::

这一点微弱的希望还没有让祥子彻底放弃,他相信恶有恶报,他还相信善良。眼下仅有的两个可以投奔的、绝对善良的人:一个是“圣人”曹先生,必能谅解他,原谅他;其次还有一个和他一样可怜又善良的小福子。果真,曹先生答应帮他和小福子,这是祥子最后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,发生在走出曹宅之后,去寻找小福子之前:

::祥子出了曹宅,大概有十一点左右吧,正是冬季一天里最可爱的时候。这一天特别的晴美,蓝天上没有一点云,日光从干凉的空气中射下,使人感到一些爽快的暖气……祥子的心要跳出来,一直飞到空中去,与白鸽们一同去盘旋!什么都有了:事情、工钱、小福子,在几句话里美满地解决了一切,想也没想到呀!……为更实际地表示自己的快乐,他买了个冻结实了的柿子,一口下去,满嘴都是冰凌!扎牙根的凉,从口中慢慢凉到胸部,使他全身一颤。几口把它吃完,舌头有些麻木,心中舒服。他扯开大步,去找小福子。::

在原来破败的杂院里没有找到小福子,丧胆游*的祥子在小马儿的祖父的指导下,找到白房子,确定小福子已上吊死了。他走到一片乱坟,也知道不是小福子的墓,哭了一场。老舍这样总结道:他是要强的,小福子是要强的,他只剩下些没有作用的泪,她已做了吊死*!一领席,埋在乱死岗子,这就是努力一世的下场头!

接着祥子看到,一条瘦得出了棱的狗在白薯挑子旁边等着吃点皮和须子,他明白了他自己就跟这条狗一样,一天的动作只为捡些白薯皮和须子吃。将就着活下去是一切,什么也无须乎想了。

祥子彻底堕落了!

如果更仔细读会发现,祥子细微的变化其实发生在第十二章,当他丢了闷葫芦存钱罐里的钱,不得已要跳到隔壁老程那边去时,老舍有一句心理描写:祥子忽然感到做贼并不是件很难的事,他放了点胆子,脚踏实地地走,雪很瓷实,发着一点点响声。

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转折,以前的祥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?无非就是想试试抽烟喝酒这些陋习。从西山逃跑牵骆驼的事,他都叮嘱刘四不要和别人讲,背负着沉重的道德包袱。而恰巧在书的下半截祥子开始道德滑坡。

祥子到底是不是一个坚定的理想主义者?

一定不是,并不是因为他堕落,而是因为他从来只有理想而没有主义。甚至他身上的完美主义比理想主义的程度更深。从一开始他对自己车的要求,对自己衣着的要求,对自己理想的老婆的要求都可以看出来,他充满了完美主义与道德的洁癖。

现实是那样混乱的世道,无限地信奉完美,保持精神洁癖能有什么好下场?犹如一朵娇艳的花,偏偏长在狂风骤雨里,生在烈日寒霜下。

什么是理想主义?理想主义是基于信仰的一种追求。祥子一生只相信自己,相信身体以及肉眼可见的善良,等这些轰然倒塌,他也就倒塌了。他只相信自己手里的钱,身上的力气,身边的好人,其实内心并不坚信真善美的力量,形而上的东西与他无关。人生起伏让他滞留在了人生的谷底,再也没有什么希望能将他拉回来,这一切带来的痛苦让他把绝望也落在了实处。甚至有些时候那简单朴素的观念里易滋生出报复与仇恨。

老舍一句:祥子还在那文化之城,可是变成了走兽。

希望让《骆驼祥子》的故事停留在第一章结尾,那是祥子的人生巅峰。

也真心希望老舍能扛过那几年,或许他会收起来第一章结尾的那句:希望多半落空。

为理想兴,为理想衰,或许亦是祥子最好的选择,这是他对与那个时代的“风车大战”。好在近百年过去了,希望你我都如芦苇般质朴而坚韧,莫若玉珏般美好但脆弱。

愿世上少一些心碎的人儿。

其他:

1.读《骆驼祥子》:虎妞对祥子的诱惑是否构成性侵?祥子虎妞谁更是弱者?

wangjingka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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