骆驼山战斗
云一立
一九四八年深秋季节，我们团为了配合辽沈战役，奉命北上察哈尔大草原。草原上，汉族农民正忙着秋收，蒙古族牧民正忙着做皮袄、做毡靴，准备支援前线。他们看见自己的部队回来了，农民们忙着做饭，牧民们忙着回蒙古包熬茶；战士们一下马就跑到地里帮助农民收割，帮助牧民割草，回到根据地真是又红火又热闹。
驻守张家口北面的国民**队，听到我*北上，认为好机会到了，召集二千余兵马，偷偷窜入草地，企图抢劫蒙古族老乡的牛羊，解决他们的冬衣和肉食问题。
拂晓，蒙古族牧民跑到二连一排报告，国民*匪*抢了他们的牛羊，把牛羊向骆驼山方向赶走了。排长张进才马上集合部队,出发追击。天刚亮，就在骆驼山下追上了敌人。敌人非常狡猾，他把主力布置在骆驼山上，分派出小股敌人下山抢老乡牛羊。张进才排长见山上布满了敌人，牛羊群快要入山了。他看到山上敌人很多，冲上去截牛羊危险性太大，正在犹豫，战士们即说：“牛羊是蒙古族老乡的生命，牛羊要被敌人抢走,就等于夺走了他们的生命,我们必须拚命夺回来。”“快冲!”这是战士们的共同呼声。这时，战士们给了张进才排长无限的勇气和力量，他发出进攻命令，整个排在一片冲杀声中一涌而上，攻占了一座小山，截回了全部牛羊。敌人看到我*来了三十几个人，就截走了牛羊，气的乱叫:“几个穷八路，敢来虎嘴里抢羊肉!给我反冲击!”于是八百多敌人从四面八方向一排围攻上来。他们打退敌人几次冲锋后，虽然全连战士也都增援上去，但还是寡不抵众，形势十分危险。
我带的一、四连，驻在离他们还有二十多里路的张盖湾村，接到二连送来情况，我马上就集合部队。部队刚集合齐，三连通讯员又送来一封急信，写着:“二连被包围于骆驼山下，我连马上去增援。”我急忙也带着一、四连向骆驼山出发。
骆驼山--两峰突起,北面有座小孤山,活像一峰巨大的骆驼,横卧在茫茫的塞外草原。清晨，残匪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。骆驼山的两座大峰被敌人控制着，我们第二、三连占领的那个像骆驼头的小孤山，正遭到八百多敌人的冲击。我二、三连合起来还不到二百人，守着这座三面平坦、一面临敌人的小孤山，既不能后退，又不能前进，只有坚守，等待增援。
当我把情况看清楚时，他们已打退八百多敌人的数次冲锋，敌人一次接一次的冲锋，使我*的处境一次比一次更加困难。虽然每次都被我二、三连英勇的打退了，但是我*被敌人消灭的危险也一次比一次更加严重了。
摆在我第一、四连面前的情况是:第二、三连马上有被敌人歼灭的危险。被敌人包围的第二、三连，大部是汉族战士和汉族干部组织起来的汉族连队，而在包围圈外的一、四连却是蒙古族战士和干部组织起来的蒙古族连队，我们内蒙古骑兵第十三团的四个连队，是在解放战争的年代里，同生死、共患难，像四个亲兄弟一样，亲如手足、互相帮助、共同发展成长壮大起来的。现在，两个蒙古族连队，看到两个汉族连队有被敌人歼灭的危险，他们的心是多么急啊!大家都在想，怎么去援救同志。
这时，每一个人都知道，想援救同志只有一条道--攻上骆驼山后峰去。可是大家都知道这是冒险。二千敌人坚守的高峰，我们不到二百人，在无法掩护的不利地形上攻上山，能行吗?攻上去能胜利吗?这当然是很危险的事。但为了救出同志，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危险，大家都在想危险中的同志们。战士们，干部们，望着正在向我*发起攻击的敌人着急地说:“敌人又开始冲击我们二、三连了！”“他们危险，我们快行动吧!”
我和裴正义副*委商议能不能攻骆驼山后峰问题，我问:“二、三连被围，时间拖的久了，
很危险。我们能不能攻上骆驼山后峰?”他很坚定地说:“攻骆驼山后峰，虽然危险性很大，但根据以往经验；
敌人虽多，是多伦、张北、宝昌等地集合起来的杂牌*，内部四分五裂，这部分打，
那部分不管，只要我们打得猛，容易各个攻破。我们团有团结互助拼出一切去援救同志的优良作风，紧急情况下，他们会拿出最大的勇气来为援救别人而战斗的。这一点，历次战斗中都得到证明。这是战斗中一种无形的强大的物质力量。我*虽在人数上没有敌人多，但加上精神方面的力量，就比敌人强大的多。我的看法，攻骆驼山后峰是有胜利把握的。”
我同意他的观点。我们就决定向骆驼山后峰冲锋。
区委的韩靖祥同志和正镶白旗来的蒙古族干部们，带着一大帮汉族群众，见部队决定要攻骆驼山看见*队人数不多，他们也要求拿着枪和套马杆子参加战斗。
我对他们说:“咱们二百人，要对两千敌人进行冲锋，怎么才能显示出我们也有二千或四千兵力的样子呢?就依靠你们了。”韩靖祥同志对老乡们说:“我们来的老乡和民兵都快站到山顶上，咱们来个‘全民皆兵’”。
这时，蒙古族干部们也把牧民装成骑兵，四周走动。老乡们高兴地说:“好办法!你们冲
锋,我们给你们助威，做你们的后盾。”我对战士们说:“从冲锋出发地到骆驼山后峰，是几里的一道平川，无法掩护，你们的任务只能冲上去，不能退回来。冲上去,就是胜利,就能救出同志，退回来就有被敌人歼灭的危险，现在，上马向骆驼山后峰冲，我相信你们为了救同志，是会冲上去的!”
这时，战士和干部们像雷一样吼道:“我们一定冲上去!他们像挣脱锁链的猛虎，两个连队猛向骆驼山后峰扑去。在我们前面冲锋的是侦察班的一伙战士们。战士李功同志跑在最前面。在我后面掩护的是警卫班的同志们。老班长齐木德同志走在最后。
战士李功同志的马是全团有名的快马。刚参*时，他们班都是蒙古族战士，蒙古族同志都骑的是好马，只有他一个新战士骑着匹瘦马。为此他常担心在紧急情况时掉队。齐木德班长后来知道他的心思，就把自己的马换给了他。这匹马，还是齐木德同志参*时从自己家里骑来的，蒙古人非常爱马，齐木德同志怕国民*、土匪抢走他这匹马，为了保存这匹马，带它来参加了解放*，他爱这匹马，比爱自己的生命都强烈，但他为了团结这位汉族同志，献出这匹心爱的战马。李功是个机灵、勇敢的青年，骑上朋友送的这匹好马，在沙漠中、戈壁上、草原里，不知为蒙古族人民立了多少功劳。现在，他爱护这匹马，像爱护自己眼珠一样，因为他的一切为人民服务的欲望，都是在这匹马的帮助下实现的。
齐木德同志老诚稳重，不爱多言，无论做什么事自己不好出头露面，凡是能显露自己的事情，他都不肯向前。常常是和战友们一起，帮助战友前进，掩护同志立功。当他看见李功一人冲到敌人前面，一群敌人正向李功射击时，他大叫一声:“多危险!”他为了马上把敌人的火力和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方面来,打马冲向前，把脖子上挂的轻机枪，在马上向敌人射了一梭子，当敌人扭头向齐木德射击的一霎时李功已单人匹马闯入敌群，抽出战刀，展开了一场激烈血战，大群敌人向李功三面反扑过来。李功闯上去一面和敌人拼，一面高吼:“敌人退了!”敌人顿时混乱起来。这时，敌人全线溃退了。可是这时齐木德同志为了救同志而英勇的牺牲了。
被打退的敌人向骆驼山后峰的高峰上撤退，战士们紧紧地追赶着敌人，等敌人快上峰时，战士们一拥而上，和敌人混在一起，山顶上的敌人无法向我们射击，我*和敌人同上了骆驼山后峰，经过一场血战，夺取了骆驼山后峰。
第一、四连开始冲锋骆驼山后峰时，骆驼山前峰的八百多敌人，正集中力量向我们第二、三连攻击。我第二、三连坚决打退了敌人攻击之后，敌人见我们向骆驼山后峰发起攻击，他们急忙把攻击我二、三连的部队往回撒，我第二、三连怕我们深入敌中受了损失，不顾敌人众多，猛向撤回的敌人反扑上去，等敌人返到骆驼山前峰半山时，我二、三连也和敌人混在一起了。拚起战刀，敌人没命的向山上逃，他们追，守山敌*无法开火，等敌人爬上了山峰，我二、三连也夺取了山峰。骆驼山的前后两峰，几乎是同时被我们夺取了。
出于敌人的意料之外，他们没想到竟被看不上眼的几个解放*，把浩浩荡荡的二千余人压在骆驼山两壁中间的一条窄沟里，拥挤在一起，兵力无法展开，两面受我*攻击，敌人乱成一团。我从骆驼山峰上看敌人，他们像遭了尿浇的蚂蚁，乱七八糟，没命地向沟外逃跑。我们像赶羊一样，把敌人追了三十佘里，战斗胜利地结束了。
在返回途中，排长张进才，走来向我做检讨:“今天我粗心大意，没有查明敌情，就蛮干，险些吃了亏。”
我笑着对他说:“你们为了老百姓的牛羊，拚命干的精神是好的，不过打仗不能用一时的感情冲动来指挥自己的行动;是要严密的计算利弊的。保存自己,消灭敌人,如果保存不了自己，怎么保护住牛羊呢?*事上从来是反对冒险的。”
不一会，走在我后边的一些战士们，就纷纷的议论开了。有的认为是冒险，有的不同意，说:“冒险还能胜利?”有的反驳说:“胜利是因为敌人太软弱。”有的反对说:“敌人的软弱是在我们强硬的打击之下才显出来的。”后来又争论到胜利的原因上来，有的说:“因为老乡们站到山上，把敌人吓跑了”。有的说:“我们采用了猛打、猛冲、猛追的三猛战术，敌人来不及展开兵力。”
通讯战士额伦博彦尔同志说:“敌人为什么来不及展开兵力呢?因为第二、三连望见我们攻击敌人，他们自动援救我们，两家同时夺取了两座山峰，把敌人逼到沟里。要是依靠指挥员指挥，我这通讯员不用说是骑马通讯，就是用无线电也来不及。我们大家都是用自己的眼睛来通讯，你看见他危险，你就马上去救，他看到你需要支援，他马上就来支援。这次战斗的胜利，主要是因为我们用‘眼睛通讯’，才能做到最神速的动作，首长不是给我们讲过，‘兵贵神速’吗?因为我们动作快，才取得了这次战斗的胜利。”
老战士岗切克说:“我是个牧民，我亲眼看见两个国民*兵，因为抢我的一件羊皮袄，一个从暗地里把另一个打倒。今天，我们都是无产阶级的兄弟，不论蒙古族战士还是汉族战士,都团结得像一个人，大家一条心，亲如手足,有难同当，互相援救，才取得了这次战斗的胜利。我看现在应该把古人的话改为‘兵贵团结’，为什么现在我们能够这样团结呢?我们大家心里都是明白的，嘴上我是说不好的。”
这时，解放战士王占元激动地插嘴说:“同志们闲谈,给了我很深刻的教育。我在旧*队里经历过多次战斗，那时候，他们计划判断错误当然是失败，轻举妄动是更大的失败，就是判断精细，指挥谨慎，甚至是非常的谨慎，但遭到的结果，常常因为相互倾轧也是失败，今天，可把我吓坏了，我以为犯了错误，结果还取得了胜利。”
四连贡布指导员对他们说:“同志们说的非常对，因为敌人是为资产阶级的利益服务的，他们自私自利的阶级本质，决定他们打起仗来互相倾轧，互相报复，这是任何人不能改变的规律。我们和他们相反，虽然我们指挥上有时犯了粗心大意和因为感情冲动，犯了盲动冒险的错误，但由于同志们齐心，能相互援救，往往把错误的危险场合扭转成伟大的胜利。这是我们蒙汉干部战士团结的力量!
(原载《草原》一九六二年第九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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