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密的接触，一个醒着，一个睡着
亲爱的丹尼柏曼TD柠檬一九零零先生：
你好。恕我冒昧，恕我冒昧来扰你的清梦。
记得你说，海洋从不跟我说话，那么，让我，潘黛安，来和你说说话吧。
麦克斯从乐器行出来的时候，挟着他心爱的柯恩牌小号。那个精明的店主，被麦克斯称作老爹的老头送他到门口，他感谢老爹的好意，毕竟老爹认识到一个好的故事更有价值，麦克斯重新拥有了自己的小号。观众和老爹目送着麦克斯，麦克斯穿着他那身常年不换的风衣，踽踽独行，往街巷的深处走去…
这是电影《一九零零的传奇》（中译《海上钢琴师》）的结尾。
你在天国，当然能够看到这一切。而我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，已经是习惯意义上的百岁老人了。每当人们尊称我为世纪老人时，我就会想起一九零零。
最初，我也不知道你叫一九零零，即便我有在甲板上冒雨等邮轮经过北回归线的经历，即便我有在下船前去亲吻你的经历，我也不知道你叫一九零零。这是要请你原谅的。
记得你说，海洋从不跟我说话，那么，让我，潘黛安，来和你说说话吧。
你的好朋友麦克斯先生走向街巷深处的时候，他身上大概只有五先令或者六英镑多一点。穷愁潦倒的他不是走投无路，也不是要找我讨一杯羹。他从乐器行出来后，他做出了一个决定，他要找到我并告诉我你的故事。他到蒙特街27号的时候，我和我的农夫老爸刚忙完一天的工作，就像他到乐器行的时机一样，我们的鱼店要打烊了。麦克斯来了。
麦克斯先生向我讲述着你的故事。
我欣慰的是，我煮了火鸡。麦克斯先生不愿意喝我准备的酒，他自备了一瓶威士忌。后来，我才明白他的用意。你们曾经有过约定，他要带着酒等礼品来看陆地上的你，看你和你的夫人，以及你的一窝孩子。只可惜他来的时候，不像你们当初想象的那样，我没有向他絮絮叨叨，说你经常提起他。这是令他感到遗憾的。像我的农夫老爸遗憾他曾经放弃的一样，有遗憾或许才是真实的人生。
麦克斯先生告辞出来的时候，星空浩瀚，月光如水。我让他回头看看我们的家，他看了，他发出了一声惊叹：怎么可能？这怎么可能？
他看到我的家是一个船形的建筑。甲板是我们经营的场所，舷梯是我家的台阶。听过你的故事后，我也为我家的船形房子感到吃惊，因为这种巧合太不可思议了。麦克斯先生听说你要下船，他要送你骆驼毛大衣，你们是有过深入的交流的。麦克斯不愧是你的知心朋友，他意识到了你的生命与船不可分割…
麦克斯先生告别的时候，他对我说，潘黛安小姐，我来是特为告诉你，一九零零一辈子就爱过一个女人，这个女人就是你。
这，令我感到无限的荣幸。这，令我想起在“海上世界”（有的叫做“弗吉尼亚号”）那艘邮轮上做的梦。那天晚上，我梦见一个男人来到我的卧铺旁，他长得很像你，他低头亲吻了我。我醒来，什么也没有看见。可是，麦克斯来过以后，我坚信你亲吻过我。
写到这里，泪水打湿了键盘，因为我太幸福了。不知道你在你的音乐世界里感到幸福的时候，是否，是否泪水打湿了琴键？
哦，我想起来了，你哭过，为那美的旋律，你泪飞船舱。我想起了你和杰利斗琴的精彩…
今天，就写到这里吧。
我还有个有趣的事情告诉你，我一个百岁老人，和一个中国的年轻人聊《一九零零的传奇》，好像也没有什么障碍。尽管没有翻译（这种穿越剧式的聊天压根就不需要翻译吧），那些纸上谈兵还算默契。我把聊天记录附后，或许能激发你那88个琴键的灵感。
敬祝快乐
你的潘黛安
在88个黑白键上舞蹈
附：与中国散木先生的聊天记录
潘黛安：请问您是谁？为什么加我？
散木园主：潘黛安小姐，晚上好！我是一个观众，一个中国观众。
潘黛安：观众？
散木园主：《海上钢琴师》的观众。
潘黛安：哦，谢谢您是他的观众。
散木园主：？
潘黛安：他不是一九零零吗？
散木园主：呵呵。是。我是一九零零的中国观众。
潘黛安：我可以用昵称叫你散木先生吗？
散木：当然。
潘黛安：您觉得这部电影好看吗？
散木：在说这部电影好看不好看之前，我要申明一点。
潘黛安：请讲。
散木：我称您为潘黛安小姐，是出于某种尊重。在我们这个国度，小姐，已经不是尊称。这点，我是必须首先向您申明的。其实，女士、夫人的称谓更适合您吧？
潘黛安：啊，不是。小姐更适合我。夫人，一般是尊称那些已婚妇女的。
散木：对不起。我就叫你安，或者安妮吧。
安妮：谢谢！说说您的感受吧。
散木：我觉得这部电影，既是成人的童话，也类似于中国的寓言，例如《愚公移山》。愚公就是笨老头的意思，他家门前有大山，挡住了他的出路，他就带着儿子、孙子，每天挖山不止。一个叫智叟的老头，就嘲笑他。愚公说子子孙孙，无穷尽也，就能把山挖掉。
安妮：这个老头够愚蠢的。那个智叟嘲笑他是应该的。
散木：对。智叟就是明智的老头。然而，愚公移山还是感动了上帝，上帝把他家门前的山给搬走了。这就是寓言。
安妮：可以搬家啊，可以在山的前边建房子啊。为什么要挖山呢？这个愚蠢的老头是不是疯了？
散木：那我可以问一句，一九零零是不是疯了？
安妮：哦，寓言是这个意思啊！
散木：呵呵。这就是寓言的意思。寓言不能抬杠啊。《海上钢琴师》或者《一九零零的传奇》就是寓言式的电影。愚公为什么要移山呢？因为他离不开他的家园，如果搬到山的前边重建家园，还是他坚守的家园吗？
安妮：哇！原来如此！散木先生的意思，是不是说，《一九零零的传奇》也是有“意思”要告诉人们？
散木：是这样的。
安妮：那一九零零要告诉人们什么？
散木：一千个哈姆雷特！
安妮：一千个一九零零？
散木：安妮小姐，您的思维敏捷程度超过了年轻人。
安妮：谢谢！我很遗憾，一九零零难道没有感动上帝？愚公都不移山了，而一九零零为什么没有上帝伸手帮助他呢？
散木：…
安妮：怎么了？
散木：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
安妮：哦，如果这样的话，您说说，一九零零是不是因为爱我才与船一起叩见上帝的？换句话说，一九零零是不是因为下船找到我，就会因为他不知道世界的尽头，因为那么多的城市和街道，令他感到充满太多变数，唯恐伤害了我？
散木：也许，一九零零爱过您吧。更大的可能是，一九零零先生需要自己的精神家园！
安妮：为什么“也许”？
散木：请您稍安勿躁。且听我慢慢道来。
令尊大人，哦，这是中国人对他人父亲的尊称，在这里就是指您的农夫爸爸。您的农夫爸爸，曾经和一九零零有过一次深入的交谈。我感慨您有那么一位善良的好父亲，他也是负责人的男人。循着一九零零的琴声，他带着心爱的风笛（琴）走近了一九零零。正是因为他被一九零零的音乐震撼了，他才乐于循循善诱。向一九零零讲述他自己的故事。虽然您的爸爸遗憾他放弃的，但他毕竟有了新的收获。他放弃了他曾经的世界，他曾经的世界就是他脚下的土地，因为他是农民，他只懂耕种。他问一九零零他的地也荒芜了？他的老婆也跟神父跑了？你们兄弟姊妹六个，被热病夺走了五个！他是因为您才决定与厄运搏斗的。一九零零向您的爸爸承认了他的孤独。有一次，您的爸爸爬到了一个山顶上，他看到了毕生最美的景象——海洋！他听到了海洋的声音——怒吼和咆哮！海洋对您的爸爸说：生命无限，你不懂吗？所以您爸爸决定改变生命，重新开始！
您爸爸的启发，是一粒饱满的种子，植入了一九零零的心田，这粒种子在他看到您以后萌芽。春季的一个晚上，距离纽约还有三天的航程，一九零零终于决定下船，他要陪伴他心爱的潘黛安，他要到陆地上看海、听海。海洋跟您爸爸说过话，海洋对您爸爸说“生命无限，你不懂吗？”然而海洋从不跟一九零零说话，他梦想着海洋跟他说话。
安妮：散木先生，抱歉，我不得不打断你。我想知道，一九零零心里的种子既然萌芽了，为什么他最终还是没有踏上陆地呢？
散木：这部电影的特别之处就在于此。容我思考一下。
安妮：先生如果方便，给我发电子邮件吧。
散木：正是我乐意的。我想就一九零零的传奇写一篇观后感，这篇观后感已经有名字了，暂时还没有内容。名字比“丹尼柏曼TD柠檬一九零零的传奇”简洁多了。
安妮：什么名？
散木：《让我们彼此远眺》
……